(第廿九至卅二集)
（四）落紅殘碎
文園令府
入夜，天外悶雷幾陣，卻落不下滴雨；階前，乍起夜風，吹卷著落花，翻飛在寂聊窗外，嗚嗚咽咽，越惹人愁。
際此風嘯雷鳴，府內卻有鶯聲低詠：
「素雪飄零，閉房寂謐，不聞人聲，於是寢具既設，服玩珍奇。」
子夫幾度掩卷，不經意間又浸沉在司馬相如的絕世才華裏，心，又複絮亂了。
看庭外紅梅迎風，哪敢問春色為誰？數番低首自慚，卻一任風華冷去。
風吹紗幔，天上驟閃電光，照得門前隱見人影。
「誰？」
燭影搖紅，相如搖晃著身軀，蹣跚地踏入府門，一腳踢翻了案上花瓶，踉蹌著步履，直跌地上。
「大人，大人．．」子夫連忙上前，近聞一身酒氣：「大人，為何醉成這樣？」
「我沒醉。」滿面緋紅的相如含糊地說著醉話：「我之所以趕回來，就是找你陪我喝個痛快．．．拿酒來！」
「大人，你不能再喝了。」
相如雙手胡亂地抓著，子夫急忙把案上的酒杯拿開。
幾經艱難，子夫才把酒醉的相如扶坐起來，讓他倚在肩上，用手替他輕揉胸口，關切地勸道：「大人，你不能再喝了，再喝會傷著身子的。」
「傷著身子？」相如苦笑一聲，目中儘是悲憤之色：「我就是想傷身子，傷了身子，就不傷心了。」
「大人有什麼煩心的事，說出來或者會好些，子夫願為大人分憂。」
「我心裏的煩憂，無人可解。一個人承受足夠了，犯不著再拽一個不相干的人，你去吧！」
迷迷糊糊地，相如伸手把她推開：「你去吧！把酒給我留下，讓我一人待會兒。子夫，我這．．．我這不用你了。」
子夫望著這番情景，心底已盡明白。幾經交戰，她突然拿起幾上杯酒，仰首而盡，她要把真相道出，
正色道：「大人如此憂心，是不是為了夫人？」
相如微張醉目，呢呢著：「你怎麼知道？」
「是不是有人趁大人不在家的時候，追求你的夫人？」
相如掙扎著從蒙矓中回過神來，抬起了疑惑的醉眼：「你．．．你怎麼知道的？」
「因為有人趁你夫人不在家的時候，要我對大人做同樣的事情。」
「你．．．」相如不能置信地，望著這張熟悉的面孔：「你到底是誰？」
心中愧疚莫名，子夫鼓足了勇氣，細聲道：「我本來早就想對大人坦白的，可是一直拖到了現在。我不是李家的侍妾，我是平陽公主的家奴。」
昏沉的醉意霎時竟醒了幾分，禁不住失聲問：「平陽公主？為什麼這樣？」
面對相如的質問，子夫心中陣陣驚悸，竟不敢回話。
「為什麼？ 」相如怒喝一聲，子夫的心顫抖著，怯聲道：「公主祗告訴我，她跟皇上打了一個賭。」
「又一個賭！」如山洪爆裂，暴怒從心裏猛湧而出，相如一腳把枱幾踢翻，如瘋子般發出慘厲咆哮：「難道司馬相如的命運，就是拿來給人家做賭局的嗎？」
憤怒，不甘，充塞著相如迷糊的理智，他突然問：「那你的賭注是什麼？」
子夫心內惶恐，一時間不明所指：「賭注？」
「如果你得手了，你會得到什麼回報？」
子夫把頭垂得更低了，聲音已如蚊的微弱，囁嚅道：「公主答應，許我贖身。」
「哈．．．」相如狂聲慘笑，笑得整個心都被絞纏著：「真沒想到，司馬相如的愛
情，居然能頂得上一個人的自由，也可謂價值不菲了。你去告訴她．．．」
笑一下，搖手道：「不！忘了問你了，你的真名是叫子夫嗎？」
子夫慚愧地點頭，也不敢抬目。
相如滿意地笑了，總算名字還是真的：「看在你還算誠實的份上，我成全你得到自由吧！」
說著，拿起酒瓶就向著自己的喉嚨猛灌，酒竟是苦的。
子夫既愧且痛，眼淚不自控地流滿面頰：「大人，子夫並非全心欺騙大人。」
騙子的話可信嗎？一絲莫名輕嘲流過相如眸子。眼前已是迷蒙一片，這自己一直維護的人，竟忽然變得陌生了。恨、怨，滿心滿腹，是對自己還是對欺騙自己的人，
是對文君還是對橫刀奪愛的人，相如已分不清了，他把喝幹了的酒瓶一手扔開，對子夫喝道：「拿酒來．．．我說拿酒來。」
「大人，你不能再喝了。」
「拿酒來！」說著，自己一手搶過幾上酒瓶，把酒倒滿了兩個杯子。
「嘭！」酒瓶碎了一地，相如一手拿起杯子，一手推翻了那隔在兩人中間的枱幾。
面對面，是那麼親近，卻是那麼遙遠，相如把酒遞過去，命令道：「拿著！」
子夫像脫力似的望著相如的瘋狂，心內那根刺像穿透了靈魂，就是疼了，祗能任由眼中的淚水一直流。
「拿著！」相如聲聲相逼，一聲緊似一聲：「拿著！」
子夫虛脫力伸手把酒杯接過。
相如嘴角勾起了一個笑容，穩穩現著殘忍，卻又見著苦澀。
他把手上的杯子舉起，兩杯相碰，眯著醉眼道：「喝了這杯交杯酒，你的願望就實現了。」
抬目見子夫仍僵著不動，驀地，竟有一股快意升上心頭。他輕挑起蔑然的眸子，刻薄之語隨口而出：「怎麼退縮了，難為你這些日子費煞苦心的對我，想一想，我都不忍心你的努力付之東流了。喝了這杯酒，醉不倒你，喝！」
滔滔的嘲諷化成張張利刃，插向子夫心頭。但她受了，因為她知道，此刻，他的心比她更痛。
沒愛就沒恨，沒親就沒怨。文君和子夫，恨和怨，同時撕裂著相如那絞痛的心，他舉杯，醉聲道：「好！你不喝，我喝。」抬頭欲飲，卻突然，手上的酒，被子夫搶去。
四目交戰，子夫實不忍心，一咬牙，舉杯把酒喝幹。然後再拿起自己手上的酒，也把它和著淚水直沖咽喉。
夜未央，紅燭淌淚，滿室搖紅光影，卻祗照得子夫面容蒼白如雪。
相如掙起了身體，把子夫攔腰抱起，搖搖晃晃地向著房間而去。
轟一聲雷鳴，急閃電光穿過透明窗紗，在被冷落了的綠綺琴上橫飛過幾縷白光，斑斑爛爛，倍添寂寞淒涼。
屋內狂風猛鼓，吹得滿堂輕紗亂舞，吹得紅燭殘紅搖曳，全都碎了，亂了，狂了．．．
燈花明滅掙扎，最後，連那一點光都燒盡了，灰黑一片，淹沒著紅塵荒謬。
相如把子夫放在床上，迷亂地，他解下了身上腰帶，把衣袍卸下，伸手，撩開了那被狂風怒吼著的紗帳，向躺在床上的人壓下去．．．
子夫面容如臘，人沒動，也沒掙扎，她祗征征地望著，望著眼前那雙醉昏的眸子內的一絲一縷，那點濃化不開，卻隱在迷亂暗色下流晃著的痛苦。她的心沉淪了，軟弱地任由自已在他深情的痛苦中溺葬著．．．
恍恍惚惚，醉眼下．．．
那夜，是紅燭高燃，美人如玉；那夜，是紅唇輕啟，軟玉溫馨；如花如月，如
水．．．淚水，眼前女子，串串淚水從眸子中不斷流落，滑過木然的面容，落入了羅帷錦帳。她是子夫，她不是那夜的文君．．．睢心苦楚化作洩憤式的鄙夷，相如冷然一笑：「咱們在辦喜事呀，你應該高興才對，洞房花燭呀，你從此又可以得到自由，雙喜臨門。」
嘴上的冷嘲熱諷沒能減緩自己心中的創痛傷痕，他的心仍然似被不斷的鞭打著。雷轟電閃，風鼓樹搖，天地亦沉淪．．．濃稠的痛苦像冷月的光，漫過了相如冰凍的唇，直吻落枕上人．．
子夫望著相如痛苦扭曲的面容，窒息著，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被淹沒了，不能一錯再錯，她突然猛力把他推開。
醺醉無力的人就直跌床外，落在地上，昏死了。
「大人，大人．．．你不要緊吧！」不知所措的子夫慌張地上前，急喚：「大人，你沒事吧？」
相如已無力掙開眼簾，迷糊地，祗覺耳畔傳來哭聲，聲聲細訴：「大人，我不是存心要摔你，我是心中悲苦呀！子夫所以一直隱瞞你到今天，並不是想為自己得到什麼，我是實在捨不得離開大人，我怕一旦說出了真相，就再也不能留在大人的身邊。子夫不敢有非份之想，祗要能讓我留在大人身邊，我就別無所求了。」
聽得子夫如泣如訴的聲音，相如強睜醉目，歉聲道：「子夫，原諒我對你失禮，我心中也是悲苦，才．．．」
「大人，別說了。」子夫心痛如刀割。
滾滾雷鳴中，相如沉沉地睡去了，就睡在子夫的懷裏。子夫倚坐地上，溫柔地，憐
惜地輕撫著他熨熱的面頰。
相如眼睛緊閉，睡熟了，卻還是不停地說著夢囈：「文君，你聽我說，聽我說．．．」
天上又下了一個悶雷，慘白的電光將黑暗撕裂得支離破碎。
夜將盡，紅燭滅，滿室奄奄，直至天之告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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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告白，桑濮踏步而入，卻給眼前情景嚇得目瞪口呆。急急轉身，驚見卓文君已站在身後，忙亂地竟欲把她推回去：「小姐．．．不在．．．大人不在．．」
望著桑濮的語無倫次，文君更是狐疑，快步而入。
「小姐．．．」桑濮攔阻不及，祗能跟在身後。
文君撥開白色的紗簾，眼前是衣履不整的人相互倚睡地上，紅燭燒殘，滿室狼藉。
「誤會，這是個誤會，誤會，誤會．．．」桑濮急聲解釋。
一瞬間，文君的心已如火一樣燃燒起來，把整個人都焚成了灰，她緊咬牙關，掉頭就走。
桑濮無奈，祗得向房內大喊：「我家大人呀，玩完了，起來吧，事鬧大了。」
相如被桑濮叫聲驚醒，看到了自身的狼狽，怨聲道：：「你怎麼來，也不通知一聲？」
「我們家小姐來了，你知道嗎？」一雙憤怒的眼睛直望向滿面通紅的子夫，刻意高聲道：「我們家卓小姐來了。」說著把地上散落的衣帶拋給子夫，惡聲道：「給你穿上。」
相如拉著桑濮，忙問：「小姐來了，在哪兒？人呢？」
「走了，走了，走了。」
「這是個誤會。」
「誤會？」
看桑濮樣子，也是不會相信的了，唯急聲問：「走多久了？」
「剛走。」
相如也顧不了衣衫未整，急衝箭步直向門外追出。但，人在門前，腳步卻僵住了，因為他看到輕車旁的人，正是當今天子漢武帝。
文君單薄的身子在風中微微顫晃著，雪白的衣袂在昏暗的晨光下飛閃，仿似一縷輕蕩的遊魂，虛虛的，空空的，一如那死灰的心。此刻，她只想立刻離開，離開此情此景，但虛弱的步履卻仍是蹣跚著。
武帝上前把她摻扶著，文君就如虛空的靈魂突然找著依偎，她無力地把頭靠在武帝肩上，似乎踏實了，一步一步，她步上車駕。
武帝回頭，斜斜地望向那仍呆立門前的人，臉上掠過一絲笑意，或者，這祗是勝利者的得意。
車駕絕塵而去．．．
刹那間，相如全身血液都凝結成冰，冷冷寒寒，已不知身在何處。他痴痴的立著，望著，不動、不語，慘澹的眸子中卻有一抺濃濃的顏色，像血一樣殷紅。
烏雲敝日，昏昏濛濛的，已分不清是怒了，還是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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卓文君為絶武帝，決意回董家守孝，此日，她出現在文園令府．．．
「夫人？」相如喜出望外，立身而起。
文君望著衛青和子夫跟相如在一起把酒言歡，想起那天情景，心中說不出的酸溜，故意冷聲道：「是不是我又來得不是時候？」
相如忙上前解釋：「夫人，你誤會了。」
「也許，我根本就不該再來這個地方。」
「夫人，我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。」
望著相如的心清理直，文君釋然道：「你沒必要解釋，也沒必要說抱歉的話，你祗要對得住自己，對得住自己的心就可以了。」
相如輕嘆一聲，指天道：「司馬相如此心，惟天可監。」
文君心下一寛，卻淡然道：「既然如此，那就更不必說了。」
相如著衛青帶子夫先行離開，回頭看見文君還是冰冰冷冷的表情，心內不禁忐忑，低聲試探著：「夫人，難道你還真的懷疑過我跟衛子夫呀？」
文君不甘地，反唇相向：「那你呢，我跟柳公子的關係，你就從來沒懷疑過嗎？」
心明如月，貴乎相知，相如笑了，他緩緩伸出手，把文君的手輕輕握著，文君也把手覆上，兩雙手就如此緊握著。
晨曦透過紗窗灑落，雖暗淡，仍溫暖，文君緋紅的面頰，就像是初春的紅梅，嬌媚纖弱，相如憐愛道：「夫人，或許是命中注定，我們又要有一劫了，你後悔嗎？」
「後悔？我後悔什麼？」
「後悔跟了我司馬相如。」
「如果我真的後悔跟了你，還來得及嗎？」
相如怔著，不善詞令的他，一時之間，竟無言以對。
文君眸中有水，卻沒有流下來，雙目清冷，面上已沒了柔情：「倘若老天允許我重來一次，我決不會讓自己走到今天這一步。」
「嗯！夫人，你．．」一面不甘的相如正要申辯，卻被文君打斷：「我不是來跟你司馬相如爭吵的，我是前來跟你道別的。」
剛重逢，話分別，相如失聲大喊：「什麼？你說，你是來告別的。」
「不錯，我已經答應了程公子，跟他一起回蜀中去。」
「程一飛？你要跟他回去？」心念急轉，相如疑惑地，低聲問：「那柳公子他沒阻止你嗎？」
文君搖頭：「沒有。」
相如大樂：「那太好了，咱們一起走啊！」
但文君還是滿目慘然：「我們一起走？你能捨下這裏的一切跟我一起走？」
相如興奮地拉著文君的手，笑道：「這有什麼走不了的？咱們說走就走。」
文君卻是半分笑意也無，祗如雪落眼底，片片凝固成冰，覆蓋住無盡無止的淒涼，直望著這痴醉的人：「相公，你再想想吧！這裏就真的讓你無所留戀嗎？」
望向自己唯一留戀的人，突然，相如的心內像有些東西被撕碎了，眸子悠然一暗，無力地，掙扎著：「夫人，真的祗有分手這一條路了嗎？」
看著文君眸裏不斷落下的淚水就是答案，一絲絕望、無奈狠狠地劃過相如眸子，仰首，卻剩長聲哀嘆。
園外，依舊是猛風嗚咽，震得紅梅殘碎，柳絮飄搖，阻隔蜀中路，各自凋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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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園府門前
桑濮等人看到相如跟文君漫步而出，正寛，卻聽得相如道：「文君，恐怕這一別終是難免了，能走你就走吧！走得遠遠的，別再回來了。」
文君也沒回頭，祗決然道：「雨桐，我們走！」
望著文君越行越遠，相如突然道：「桑濮，去拿酒！」
桑濮不滿相如的狠心絶情，不情不願地，罕有地，惡言相向：「還有心思喝酒？」
相如心情煩燥極了，大聲叱喝：「我叫你去，你就去。」
桑濮恨恨地，轉身拿酒去，而相如說時，人已急步追前：「夫人，夫人等等．．」
文君停步，回眸，卻淒然，一雙眉目幽憂，兩行珠淚漣漣，滾滾而下。此時，樓上卻傳來歌聲：
「鳯兮鳯兮從我棲，得托孽尾永為妃，交情通意心和諧，心和諧，中夜相從知者誰，中夜相從知者誰，雙翼俱起翻高飛，無感我恩使余悲，使余悲．．．」
一闕鳯求凰，化作傷離調，琴歌淚影，聲聲怨，宛轉有餘悲。這是子夫，她素手抹著宮弦，在樓頭長歌．．．
相如黯然神傷，拿起酒壺，斟滿了兩碗：「就算是相如給夫人送行了。」
文君拿起碗子，一滴淚珠子從睫毛上滑落，滴在碗內，渲了開去，和了，已分不清是酸淚還是烈酒，文君強自吞下。
此夕初春，煙雨遲暮，天色已變得暗了，似有霧紗輕籠，鎖困著離人愁緒。
凝望相對，兩廂默然，幾番欲言又止。最終，文君踏上輕車，消失在一抺塵埃中。
望著香車遠去，相如把濃烈的愁和苦靜靜地歛於眉稍，回身，卻見桑濮坐在馬上。
「大人，桑濮要向你告辭。」
相如目中難掩驚訝：「你也要走？」
「大人，桑濮知道現在離開你不對，但是我現在要不走，興許就再也見不到雨桐了。你是大人，做事情顧慮周全，我是小人，用不著想那麼多，隨心所欲就夠了。」
相如惘然點頭，桑濮道：「等我安頓好了，桑濮再回來找你。」
煙雨外，相如望著桑濮催馬揚鞭，很快就追上了雨桐，心中不禁升起了幾分羡慕，卻漫開幾分失落，慵懶地，暗嘆一聲，自語喃喃：「走吧！走吧！」
府內，相如向衛青道明柳公子就是當今皇上，此際，卻突然看見桑濮氣沖沖地急跑回來：「大人，衛將軍，不好了，小姐讓董孝賢抓走了。」
聽罷，大驚，衛青立刻帶領兵馬，與相如直追而去。
卻在半途，被董孝賢截停，然後，他得意地拿出了皇皇聖喻。
相如望著董孝賢揚長而去，無奈地，慨嘆道：「現在你該明白，我為什麼要讓你嫂夫人趕快離開了吧！就這樣，照樣也無法擺脫他。」
衛青還是不明：「既然大哥知道無法擺脫，那為什麼不跟嫂夫人在一起呢？」
相如面色霎時黯淡下來，道：「我不在她身邊，或許文君還有一絲希望，全身而退。我如果留在她身邊，皇上妒心一起，文君就更加危險了。」
「大哥如此用心良苦，為什麼不跟嫂夫人說呢？」
相如仰首藍天，苦聲長嘆：「文君的用心比我還苦。她是為了我，才走的。」
兩處相思兩心知，一簾離愁一更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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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色是淡淡的，淒淒涼涼地抹在白色的紗幔上，狂風下，翻飛著，這應是寂寞的幽靈，付在慘白的雪紗上，絮絮的嗚咽著，沙沙、沙沙，在敞大的文園令府內，盪著孤冷、悽清。
遙望著，帝苑深深，隔絕了，庭院內，紅梅零落，幽暗寂廖。
眼底綠綺塵封，宮商憑誰弄？苦相思，司馬相如獨坐琴前，從晨曦到黃昏，然後，夜又深了．．．
耳畔輕傳啟門聲，閃縮著，似怕驚醒室內痴坐的人。
相如也沒動，眼簾依舊低垂，聲細如絮：「找到子夫了？」
一向靈牙利齒的桑濮停在門前，不敢踏步，危危道：「沒有。」
匆匆而來，來必有因，相如心下一沉，低聲問：「又有什麼消息？」
桑濮欲言又止，期期艾艾：「消息．．．也沒個準。我剛聽說．．．」
相如深深的吸一口氣，嘆聲道：「說吧！」
「聽城裏人說，皇上和皇后鬧翻了。」
相如心中一裂，語音淡淡地猜測著：「是皇后吃醋了吧！」
「是這麼說的。」
強壓著心中那隱隱的不祥感覺，面對著不想面對的事實，卻仍懷抱一絲奢望，垂眸催促著：「還有什麼？你說吧！」
還是要說的，桑濮大著膽子道：「朝廷裏外都在傳說，皇上寵幸了一位民間女子。」
如巨浪迎頭打上，相如怔住了，耳畔聽著桑濮解釋，心卻沉落，沉落．．
「我也打聽過，也不知叫什麼？真不知道，真的不知道。」
心沉入了深淵，靈魂已離開軀體，相如茫然抬目，眼前卻是一片濛濛。
相如煞白的臉容，象雪一樣冰冷，仿佛頃刻就要融化了，嚇得桑濮急聲安慰：「大人，別著急呀！別著急．．．」
耳邊，桑濮的聲音，已聽不真切。
人如淚燭，風起，熄了、滅了；
心如灰燼，隨風，散去、死去．．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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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文完了。其實焦恩俊在演繹鳯求凰最後一集戲的三個片段：跟武帝對話的怨，跟衛青對話的恨，跟桑濮對話的慘，都是我的至愛片段，但這些片段純是他的個人演技表演，太精彩了，我筆拙，寫不出來，所以就此擱住啦！現在祗能爬回去多看幾回碟，然後多愛相如幾分，多愛焦恩俊幾分．．．
浩蕩 17.10.04
……那一段傷痛又歷歷在目……
愛侶不得見的惶惑、不安、悲憤，心早已如千瘡漏船……偏偏又遇暴雨霹雷，是誰高高在上，把別人的情感也任意踐踏？是誰冷酷不知殘忍為何物，竟要人以真心當做賭局的欺詐。
自己如同玩偶，文君如同玩偶，但這無盡的憤怒又能向誰發洩？前來欺詐的子夫何嘗不也是傷痛無助的玩偶……況就算身心都被憤怒炸裂，無從改變的狀況依然操控在看不到的惡意者手中，如果所有珍視的東西本來就是用以讓人踏碎，那讓牽涉進來的無辜者獲得意外的自由倒值得痛飲三杯……
所以你就看著吧，明明同樣掙扎在真情被人踐踏的痛苦中，卻仍不惜來拔刀助紂、踐踏別人情感的欺詐者，你就好好看著你這自由的願望是如何的一步步實現……何不舉杯呢？何必掙扎呢？何必再做出種種姿態？決定不是早就做好了麼？行動不是早就開始了麼？舉杯！
為什麼流淚？你摸摸這裏，真正的痛是不會流淚的……你還在哭？對了，因為你根本不痛。你們打賭、你們遊戲、你們消遣，不就是為了尋開心麼？天地都旋轉，為什麼推開？這混亂到荒謬的世界……
低低喃喃的，是誰在哭？在說什麼？這悲苦的、希冀的聲音，是自己的，還是文君的？文君……文君，你聽我說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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啼鳥還知如許恨，料不啼清淚長啼血。那一刻的相如，也無淚可泣了。
但即使相處的時候因太多深情太多在乎、引發了太多情緒導致了誤會，分手後，回頭細細思量，卻禁不住湧溢上心間的絲絲縷縷儘是最初最真最本質的信賴。
可惜電視上對兩人誤會後的自解心結似乎沒有太多表現，當時覺得卓文君從誤會中主動走出來有點點突兀，尤其是二人再次見面的時候，非但誤會早成了夫妻笑談，甚至兩人的理解與體貼遠遠超出普通信賴無間的夫妻，她放棄他是為了不讓柳傷害他，他同意她的放棄是為了體諒她的心意……安排了衛氏這個極具張力的誤會之後，突然又跳轉到異常的細膩體貼，我覺得電視上是不是剪輯掉了一些東西？也可能是我看漏了幾集……汗，當時是零零星星的看，時間又太久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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婉玲 18.10.04
同意浩蕩親說的，這段的諒解來得太匆匆，其實在文君再見子夫跟相如談笑甚歡時，文君還是不高興的，仍然有失落，仍然有誤會，這個仍是很自然合理。那個轉接突兀在相如那句「夫人，我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」時，差不多從這句開始，文君就已經相信，這是對相如的無比信任，祗要你說，我就信。這個過度，我遠可以接受，我覺得最奇怪的地方在後來那句：「倘若老天允許我重來一次，我決不會讓自己走到今天這一步」和跟著的一句「我不是來跟你司馬相如爭吵的，我是前來跟你道別的」，這個心理的過度和文君說話時的表情，那怒氣的表現，我就不明，似乎她還在怨，還在恨，那在她的心中，是怎麼的一個心情。是對白太隱晦，演文君的演技太淺薄，所以觀眾掌握不到她情緒的變化吧！我覺得她演這整節戲都過份的冷漠，我祗可以理解為文君當時的心情是因為別離在即，心情欠佳所致。